我在光年盛夏的暖城等你回家。 ---------文、纪葵安。 ＜一＞ 我是祢日。高一，一个可耻的留级生。不要误以为我是男生，每次听到我是女生，紧接着诧异然后怀疑的瞪大眼睛的表情让我的胃忍不住翻江倒海。 我和一个初中教师住在一起。38岁。那个男人让我恶心。他是爸爸的弟弟。和婶婶离婚半年后网恋几个月便带那个比他年长的女人回家。除了爸爸反对，所有人都欣然接纳她。爸爸是个传统的中国式男人。宁愿一个人孤独终老也不要再婚，也就，我只有爸爸。每次爸爸喝醉后都会抱怨自己弟弟犯贱。我的奶奶早年丧夫，一个人把六个儿女拉扯大，她不忍儿子落得两袖清风，何况那女人很有钱，有自己的事业，而爸爸的弟弟只是个初中教师，肾还很不好。奶奶那颗市井之心便随之衍生了。如果不是奶奶一直嫌弃婶婶没工作。婶婶也不会丢下一个十一岁的女儿跟那个男人离婚。 他们合理却不合法的同居了。 每个难寐的深夜，都会听到隔壁传来的缠绵作响和低沉的呻吟。于是我也就适时的把一个痰盂放在床头。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不搬回学校内宿，你去问纪葵安。她是那种嘴笑眼不笑，就连哭到撕心痛到裂肺都会笑到狰狞的女人。是的，冷艳得狰狞。像朵暗夜蔷薇，猩红黏稠的血液缓慢地在花瓣上晕染开来，很是美好，美好得让人憎恶、远离。当然，我在说她的时候，也是在阐述自己。 ＜二＞ 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孤独，这个字眼让我无比羞耻。 天灰蒙蒙的时候，我才慢吞吞地套上卫衣，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学校奔去，似乎那条肮脏发臭的巷道的前方就是刑场，但又不能停下脚步往后退。嗯，后退，后退，最后也只能坠入无底深渊。 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18:46，我不得不加快脚步，来到同和广场的时候看到一些小孩在滑滑板，他们的妈妈在另一头拍着手叫他们滑过去，这样的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也只是梦。 有时候，我望着那些从校门走出来的学生情侣，再看看我的左边，我想我的笑肯定是惨然的。其实我是羡慕他们的，我那么孤高那么淡漠，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不畏惧我的淡漠。也不是没人追求，经常会有人到教室门口吼几句，那时我多数是趴在桌上玩手机或者睡觉。久了，他们也就烦了。那个我不知道是不是还喜欢我的男生，我很喜欢他，却通过他爱上了另一个男生。当他的一条内容为你是不是喜欢李宴的短信静静躺在我的手机的时候，我在努力地构想着他此刻的千种表情。悲愤抑或心寒。我想他是不会哭的，虽然他们是从小到大的兄弟。我只知道我笑得一脸旖旎，同时漫不经心地把一个是字快速地发送出去。他说自己就他妈是个媒介所。以前是，现在是。于是我有点想哭，接着开始打颤，我想我怔怔落泪的样子肯定很丑。我看到乐巢酒吧旁上演了一场如此狗血的戏码，同校的一个男生跪在女生面前抱着她那双臃肿的大腿叫劲地飙高音量放声大哭，好像他死了爹妈还是有人掘他祖坟了似的哭天抢地。没过几秒，女生就拉起他，搂着回家了。原来，男人都那么贱，女人都那么好骗。 ＜三＞ 想起张玲给我打的那个电话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她说，我们之间该做个了断。 曾经我们是彼此的唯一，现在却结下了化不开的宿怨。 一年前她说：我们是同类，我们不要彼此折磨好不好。很久以后的事了。 她说，我们之间该做个了断。 当听力日益衰退的时候才意识到音乐开得太大了。 我坐在汽车站等人，却不知道要等谁。或者，我只是上瘾于汽车刺耳的鸣笛。mp3里的歌已经很久没有更新。那些在耳朵里破旧而华美的幽森旋律让我干呕。就像喝了口可乐，不小心呛到，鼻子发酸，胃也跟着难受。 我问，你过得好么？她说，不知道，你呢？嗯，还好。 挂了电话，她发了条短信：我真的好累，我没有被这个学校困死却被你杀死了。我谁也不恨。只是你当初为什么不肯借我《红楼梦》，如果是那样，我们就还是朋友，你为什么不借给我！ 那个时候我还在吃饭，丢下碗，坐在窗边那颗长凳上号啕大哭。我也很累了。我已经很久没哭了。我以为我再也哭不出来了。我其实真的好难过。已经没有几个能人让我这么难过了。 张玲，我是让你难过了，你却不知道我转学的真正原因。 如果你为我斑驳了青春，我定是为你囚渡了年华。 如今，我眯着眼睛喊你的时候你却在人群里瞪大眼珠子问：你谁啊！ 然后，一切都在漠然中走向死亡。 ＜四＞ 我知道你很难过，我该如何安慰你的悲伤。 葵安，如果向月葵也可以璀璨明媚，我想总有一株是你。 不是所有的悲伤都无法痊愈，却是所有的伤口都结不了疤。 恣肆地开怀大笑，却没有幸福的源头。希望陪你幸福的那个人是她，也希望她不是和你共苦的那个人。怎么可以？ 当你在外面撞得血肉模糊的时候，却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我知道，你有试着融入人群。不是你不愿开门，而是别人都关着灯。你说，我找不到可以信赖的人，我害怕他们最后都会背叛我，我宁愿活在别人的幻想里，也不要活在自己的自由中。 我看到你桌上那三张红蓝间隔的画纸，上边用墨黑的签名笔刻画出来的天空的花纹，像个一直往里充气后破裂的红色气球。风沙就不断不断地往里灌，挣扎，呻吟。血液在安谧的暗夜不受控制的往外淌，流光了，干涸了，枯竭了。我看到怔怔落泪你却笑得一脸淡然。我该夸你坚强还是骂你执拗。 那片破碎的苍穹硬生生地将年华逐寸斑驳，你又如何将记忆挫骨扬灰。活得这般孤傲，你不累么？或者，你就没有被寂寞围攻，最后无处藏身，掉进黑暗落寞的罅隙中无可自拔的时候么？ 谁给予你广袤无垠的逃亡，直到你窒息，窒息到全身打颤，窒息到看不到我。其实你很怀旧，俯首间都会想念很多人，但你永远是强大的，强大到不想被看清脆弱。也就，当你学会可不再想念，也就终于忘记了当初为何如此想念。 去年，你披着松垮垮的马夹，戴个大大的鸭嘴帽，踩着一只长一只短的人字拖穿梭在一个男人至死不渝的想念里。你一直在等，等到心力交瘁，可是感情终抵不过时间的掌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后都散落在了天涯。 ＜五＞ 塞上耳机，漫步在校园破旧的泥沙操场，体育生的狂热、欢呼、呐喊，是我羡慕的。每个人都有让我羡慕的东西，真好。 找到一块刚长出嫩草的空地，盘腿坐下，那些被压弯的三叶草让人有点心疼，但很快，场上矫健的身影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耳机里不断传来“聊到天黑都不想回家，那个雨天我的吉他，一颗爱在萌了芽”。 穆语向后躺下，傻傻地慨叹，哇！祢日，天空好高哟！我都不想回家了，我们看一下午好不好，看到脊椎僵硬再回去，好不好呀？我回头看着一脸天真的穆语，笑着道，傻瓜。你真是个孩子。 猝不及防的发现自己开始叫身边的同龄人孩子。好像我已经是个垂垂老去的老妪了。于是感到悲哀。 当繁重的课本把我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也只有这快操场让我欢愉。不管有多疲倦，也只有自己才能安慰得了自己。莫名的感伤。于是我也觉得头顶这片天好高好高，永远触摸不到，悲怆而无奈。 昨晚打了春雷，春天就这样，以浩荡的气势到来了。天空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霾，气温还是一成不变的飙低。当我还在感叹这个冬天怎就如此漫长的时候春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轰烈烈地向我碾来。把沿路的风景都定格成一幅惨烈的葬花图。 再看不清前方“情侣坡”的轮廓了，穆语拍拍我的肩膀，回教室吧，还有好多作业没写哎！嗯，走吧。 不断地回头，害怕错过每个不经意的回眸。害怕忘记这个暗沉的下午穆语像个孩子一样慨叹天空好高好高，害怕会在流年漫漫中淡了本性，遗失了美好。当我还承认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我要很努力地记下这些感动，用以安暖此生。 教室来了很多人，有的埋着头啃书本，有的塞着耳机望向窗外，她们在思考什么呢？如此感性的文科生活是不是在想念那些来了就走，走了不回的人。 然后、然后、然后我觉得好累好累了。让我睡一会儿，很快就晚自习了。 晚安，全世界。 ＜六＞ 我为你喝彩，却害怕未知的将来。 你从未到来，我该如何离开。 我隔海期盼，无法抵达蔷薇彼岸。 你以伤痕累累的过往悼念我未亡的独白。 漫朔追忆，悲伤散落一地。 我不是你的曾经，如何成为你的未来。 环佩叮当，侧马而过。隐匿了踪迹。 埋葬一世轻狂，只为扶你铸成一座倾国之城。 ＜七＞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既然缘浅，何必情深。 每个人的心里都葬着一个未亡人。 ＜八＞ 像死一样的痛过。 我爱上了和我年龄相仿的童小娟。 我告诉她后她只是甩了我一巴掌就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她交了很多男朋友，每个都会拖来让我鉴定，毕竟，她是那么美好的女子。 她的左边锁骨下方有颗大大的痔，可爱而性感。就连我都为之倾倒。以前，我就用额头蹭到她的脖子，来回的摩挲，她从不拒绝。我想，她是爱我的。 我不知道当她的拳头砸在我头上的时候会不会心疼，但我着实是痛了。当她一把抱着我大哭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爱我。这并不让我快乐，相反，我觉得恐惧而慌乱，同时还有从内心涌动出来的无穷无尽的难过。我就这样毁了一个少女。抬起头来看天，觉得寞城的天空比任何时候都肮脏。阳光比什么时候都刺眼。 童小娟最后也没有跟我，而是和同班一个T勾搭上了。那个T叫祢月。我的妹妹。什么都不必多言，所有的眼泪都风干了，流光了，被风吹散了。 终究，你不是我的。我终究是给不起你幸福。 ＜九＞ 我在找工作。一份安定而轻松的工作。 在电子商务中心找到事做是昨天的事，我清楚的记得那个轮廓敛明的中年男人，皱着眉说：会做什么？我低埋着头：你要我做什麽就会什麽。好吧，你留下。那个男人就让我呆在他身边跑业务，管理版块。 很幸运的是他留了一间小屋让我落脚。家里摆满了镜子，大大小小。在每个镜子里都能看到自己，支离破碎的自己。一个瘦得像干柴搭起的人，在袖子里露出的手腕能看到清晰的血管。皮肤惨白，毫无血色。还有那张脸---眼窝深深陷下去，无穷的黑色像一口干涸的井。下巴附近凸起一条长长的上百，如同蜿蜒的毒蛇。 我从包里取出葵安送给我的刀子，站在窗前。从玻璃中审视自己的脸。我要把我的心像橘子那样剖开，血淋淋的脉络。 终究是输了。 我看到自己在脸上留下一条红色蚯蚓般的伤。 我想让我的全部像毒一样绽放。